【蔺苏】歌尽桃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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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尽桃花
蔺晨素来是个率性而为的浪荡公子，素日里，他耐不住性子与老头子一起守在这清冷的琅琊阁里，一年中有大半年，倒是时常在外面游荡的。外面的世界多好玩，倚红偎翠，轻裘宝马。他蔺晨手中自是不缺钱财，他的姿容又是风度翩翩，走到哪里，都不缺为他心折的知己红粉。
那一年，他在外面浪荡了半年，快到年末，终于想起要回琅琊阁去和老头子团圆。原以为他大半年没有回来，一回去，一定会看到老头子怒发冲冠的脸庞，没想到等他偷偷摸上琅琊阁之后，却感觉气氛似乎和之前的有些不同。老头子的神色严肃，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功夫来搭理他。
蔺晨心下好奇，绕着走了一圈，立即发现了有什么不同。原来老头子是在外面捡回一个伤员，听说最一开始伤地奄奄一息，几乎就要救不回来。还是老头子拼尽了一生所学，才将那个小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，在餐桌上，蔺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头子的脸色：“爹，那个救回来的病号，他是谁啊？”
老阁主却难得少见的沉默了一会，随即说：“他叫林殊，是赤焰军主帅林燮的儿子。”
蔺晨也沉默了下来。金陵城中的赤焰逆案，他也自然是有所耳闻的。昔日的七万赤焰军何等威风英武，转瞬之间，就被拉入地狱，从此碾作尘埃，万劫不复。
而那个幸存下来的少将林殊，此刻他的心情又将作何感想？
匆匆用过晚膳，蔺晨便丢下手中的碗筷，悄悄潜入林殊休息养伤的那个内室。冬日里天气寒冷，房间内已经燃起了火盆，门窗关的严丝合缝，想必是房中的病人着实怕冷。银炭在火盆内燃地通红，蔺晨从外面一进去，便觉着被这扑面而来的炭火气打的有些脑门儿疼。
他走进去，看到床榻上躺了一人，气息安静，乌黑的一把发丝洒落在枕上，他的脸上缠裹着层层绕绕的纱布，看不清他的本来真实面目。他的脸面对着墙，只一个后背并后脑勺对着他，看不真切。
蔺晨的兴趣上来，能让他那个脾气古怪的老爹如此看重并耗尽心力相救之人，一定不是寻常之人。他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他的床边，开口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那人并不答话，也不动弹，依然只是一个脑勺对着他。
蔺晨素来在温柔乡中都是极受欢迎，鲜少受过这般冷落。不过他也不恼，还是兴致满满地凑过去，把玩着他散落在枕上的头发，“你不说话也没关系，我知道你姓林，是赤羽营的少帅，是不是？”
林殊的脸蒙在层层叠叠的纱布之中，只含含糊糊地嗯 了一声。
看着林殊单薄纤瘦的身形，虽然不发一语，但蔺晨还是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背，似乎想要看穿些什么。
火寒之毒，为天下奇毒之首。林殊所选择的拔毒方式，虽然彻底，却也惨烈决绝。削皮挫骨，重塑容颜。
林殊将养了约莫有三个月，要拆纱布的那一日，蔺晨也有些紧张地守在旁边。三个月以来，蔺晨倒是难得地没有出去晃荡，而是日日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琅琊阁中，有时候陪着林殊说说话，有时候陪着老阁主在书架间翻一些医术。山中日月匆匆，三个月转瞬即逝，梅花谢落，夭夭的桃花已经悄然挂上枝头，春意融融，甚是可爱。
林殊的形体重塑已接近完成，蔺晨守在旁边，潇洒惯了的脸上也难得地带出了三分紧张。他看了一眼窗户：“爹，要不要把窗户关上？他怕不怕受风？”
“不必。”老阁主捻了捻下颌的胡须，轻轻咳了一声，把手浸在铜盆里仔细净了净，取过布巾擦拭干净，便要为林殊拆卸纱布。
“怕不怕？”蔺晨问他。
林殊摇了摇头，此刻他的心情倒十分平静。他从梅岭的漫天焰火之中逃生归来，一直强忍着提一口气，选择了最决绝惨烈的拔毒方式，这条路，一旦踏上，从此便再无回头之路。
然而纵然前路再艰险，有再多风刀霜剑等着他，他也不惧。
因为他是林殊，是林家的男儿。还有很多事情，很多使命，等着他去完成。
老阁主手上动作轻柔，纱布一圈圈被解了下来。他没有束发，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肩头，最终露出了他全新的容颜。
蔺晨屏住呼吸，有些紧张地看过去。
他的父亲果然是妙手回春，不仅拔除了林殊身上的火寒毒，而且他的容貌也确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，完全没有了半点往日的痕迹。蔺晨不曾见过以往的林殊，纱布拆下来的那一刻，他便只认识这个全新的人了。
老阁主仔细端详一番，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。林殊已经脱胎换骨，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。
纱布下的脸，是最新生出来的肌肤，他的眉眼低垂，似乎落在面前的床榻之上，他的腰挺得笔直，脸庞清秀文弱，眉目柔和，似乎……
和印象之中那个白袍银枪的林殊林少帅……并不相同呢！
蔺晨眼中闪过一抹惊艳，随即将一面铜镜递到林殊手上：“不想看看现在的自己？”
窗外，春意融融，鸟语花香，照亮一室暗影。
蔺晨注意到林殊的鬓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痔，点在耳侧，倒是更平添了无数风情，心中一动，忍不住便想伸手过去摸一摸，但还是强行忍住。
“林殊，从今天起，这世间便不再有林殊的存在了。你想好，要为自己取一个什么样的新名字吗？”
“我姓梅，叫梅长苏。”林殊缓缓开口，目光透过窗外，定格在院中那一株桃花树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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