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浪子付无影

【靖苏】【abo】江楼月 第八章

第八章:

又一次重新站在靖王府的大门前,梅长苏仿佛有刹那间的恍惚和失神。

十几年前,也是在这里,他与景琰是那样的要好,那样的亲密无间。他们手拉着手,景琰揽着他的肩膀,奔跑着跨过那高高的台阶。那时候景琰十七岁,刚刚开府建衙。林殊也只有十五,两个青葱美好的少年,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期待,本身就是那最美的风景。

如今,十几年过去了,物转星移,还是同样的地方,同样的场景,一切却早已截然不同。如今的靖王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活泼的好友景琰,如今的梅长苏,更不是当年那个金陵城最明亮的天才少年。他们之间,只是单纯的主君和谋士而已了……

甄平随从梅长苏一起前来,看到他在门前停住了脚步,忍不住轻声问道:“宗主怎么停下不走了?是不是忘记了带什么东西?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?”

“哦,没什么,走吧。”梅长苏从回忆里回过神来,仔细理了理自己的衣冠,一步步踏上了门前的高台。


梅长苏前来,靖王这边自然是提前得了消息的。只是简单的走动来往,自然不会引人耳目。何况梅长苏还带了飞流一同随行。之前庭生在梅长苏这里练习阵法的时候,就与飞流玩的亲厚。两个都是不大的孩子,难得投缘,许久不见都有些思念,梅长苏就说带飞流过去找庭生一起玩,也不是说不通。

梅长苏带飞流见了庭生。两个孩子许久不见,自然欢喜。飞流把那件金丝软甲送了给庭生,萧景琰知道此物贵重,不欲让庭生收,可还是在梅长苏的劝说下收下了。

孩子们自己跑去玩了,萧景琰自和梅长苏回书房议事。两人对坐着聊了一会,梅长苏坐的久了,腿上就会气血不畅,筋骨酸麻。于是他告一声罪,蜷起腿来站了起来。他一起身,就觉得腿上酸麻无力,一个趔趄,几乎就要站立不稳。

“抱歉,殿下……在您面前失仪了。”梅长苏素来以麒麟才子自居,一举一动,一坐一立,风度仪态都是完美无瑕。今日若不是觉得双腿实在撑不住,也不会就这样随意站了起来。

“无妨,先生在我这里不必拘泥。”然而萧景琰也只是在原位坐着不动,并没有随手扶上梅长苏一把。梅长苏见萧景琰无动于衷的样子,内心更是涌上一层酸涩。从前的林殊自然是众星捧月不说,就算是梅岭之后他做了梅长苏,在琅琊阁养伤、蛰伏、筹谋的这十三年以来,也是被众人所呵护和照顾的。蔺晨虽然一向嘴贫,喜欢在口头上占他些便宜,与他斗斗嘴,但对梅长苏的关切那绝对是发自内心。江左盟的那些下属就更不必说了,宗主就是他们的天,他们的神,为了宗主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。

那么他的景琰,为什么现在却对他这般冷漠?他站不起来,竟然连伸手过去相扶一把都不愿意吗?

梅长苏腿上无力,扶着身旁的柜子,默默缓了一会儿。萧景琰见梅长苏神情,忍不住问了一句“先生无事吧?”

“无妨,只是一时腿麻,站起来缓一缓就好了。”酸麻的感觉渐渐退去,梅长苏活动了一下右腿,知觉又渐渐回来。“刚刚和殿下说到哪儿了?”

“先生刚刚说到庆国公的侵地案,还有誉王。”

“哦,对。现在这个侵地案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烫手山芋,谁都不想接,不想碰。不过既然陛下已经把它交给了殿下来审理,那殿下就需好生应对,争取以雷霆手段早日圆满解决,也好博得皇上的欢心和信任。”

“先生说的容易。侵地案复杂,其中牵涉又甚多,关系盘根错节,互相扯皮推诿。我在朝中向来又没什么人脉,这其中的利害关系,我也是大约知道的。庆国公是誉王的心腹,此番他牵涉其中,誉王定然全力维护。父皇派我来处理这件案子,我着实是有些头痛。”

“殿下不必忧心。身为谋士,自然是要尽自己的所能为殿下分担责任。您也不用担心誉王,誉王之前已经找过我了,我已经劝他以大局为重,只有现在舍弃了庆国公,才能让皇上那边不起疑心,誉王也已经同意了。接下来的事情,殿下只需大胆放手去做就可以,不必有太多顾虑的。”

“誉王同意了?”听梅长苏这么说,萧景琰大为吃惊。“誉王那是什么样的人,他居然同意舍掉庆国公?那可是他的左膀右臂啊?”

“这殿下就不用管了。总之有苏某在,一定不会让殿下您行为难之事的。您就只管做,到时候清清爽爽地审好了这桩案子,在皇上面前,那也是大功一件。皇上从前对殿下视而不见,忽略您的存在,只怕从此之后,殿下的光芒就可以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了。”

“那就有劳苏先生了。苏先生果然是麒麟之才,连誉王都对先生的话俯首帖耳。”现在在明面上,梅长苏几乎已经算是正式投靠了誉王。誉王三天两头派人去送东西到苏宅去,对梅长苏关怀备至,嘘寒问暖。有什么地方不明白,也会亲自登门,到苏宅去请教梅长苏。梅长苏也对誉王有求必应,帮着誉王解决了不少难题疑问。誉王心里自然高兴,觉得他得到了这位誉满天下的麒麟才子,在夺嫡大业上自然是更进一步了。

这其中的关窍,外人自然是不知晓的。就连景睿、豫津等与梅长苏素来亲厚的朋友,也以为梅长苏最终选择了誉王阵营。只有江左盟诸人、蒙大统领,还有靖王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,知道梅长苏不过是先表面上假意投靠,然后再缓缓图之。然而不知为何,一想到誉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拜访梅长苏,可以与他对坐商讨,可以这样那样……萧景琰的心中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梅长苏这般绝世风华,若是誉王也对他生了不轨之心,他这般手无缚鸡之力,又如何反抗的了?一股乾元独占的欲望渐渐浮上心头,虽然梅长苏不是他标记过的坤泽,他也不曾想过要与他结契,但眼前的这个人,他还是想把他圈在怀中,轻易不要被外人看到……

“殿下,殿下?”许是察觉到萧景琰的走神,梅长苏轻声唤了两声,萧景琰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。“殿下在想什么?”

“没什么,我只是觉得誉王不是好相与之人,先生在他那里虚与委蛇,我有些担心罢了。”萧景琰无法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,只是含糊地体现了自己对梅长苏的关心。

“哦?殿下这话,可是在关心苏某?”梅长苏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,原来景琰还是在意他的。“殿下不必为我担心,誉王虽然凶险狡诈,但苏某还不曾把他放在眼里。苏某在江湖上十数年,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,什么诡谲的人心不曾应对过。我自有应对的法子,让誉王那边不会起疑心的。这样殿下这边行事,也会更少一些阻滞。”说着梅长苏走了两步,目光落在书房墙上挂着的一把朱红铁弓上面。那弓已经看着有些陈旧了,却是自己最熟悉的样式。

那是昔日林殊最喜欢的铁弓。


梅长苏眼眶有些潮热,乍一看到自己昔日的旧物,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抚摸触碰。然而他的手指还没有够到,就被萧景琰给厉声喝止了。“别动!”他疾言厉色,听得出来很是震怒。

梅长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,伸过去也不是,收回来也不是。他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,心中酸楚难当,一时间正是进退维谷的时候,过了良久才嗫嚅着说:“抱歉,殿下,是苏某一时失礼了。”

萧景琰见他脸色青白,知道自己当时情急之下语气重了些。梅长苏是客卿,金陵中人都对他斯文客气的紧,自己常年混迹军旅,本就不惯与人周旋客套,在与麒麟才子交往的过程中也难免失了礼数。不过这把弓是小殊生前最喜欢的东西,如今小殊已经不在了,尸骨无存,他手边留下来的与小殊有关的东西,也就只有这一个了。因此他才一时情急,出言呵斥了梅长苏。现在想收回,也有点为时已晚了。


“这是我一位朋友生前留下来的遗物。他生前……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了,关心则乱,希望先生不要介意。”

“不会。是苏某唐突了,原本就不该随意乱碰殿下的东西的。”梅长苏忍住内心的情绪,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。萧景琰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它的物品小心地保管在书房里,珍而重之。这么多年了,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过林殊。

“请问……这是林殊林少帅的东西吗?”梅长苏故意开口问道。

“不错,这的确是小殊留下来的。他走的突然,临走前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来。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,林家已经……小殊也……留在梅岭再也回不来了。事后,父皇封闭了林府,许多东西也再拿不回来了。这把弓,还是小殊临别前,交给我替他保管的,这是他最喜欢,也是最趁手的兵器。他说,等他回来,还要与我较量比试一番……”萧景琰有些激动,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。

“殿下……就这样与我提起当年之事,毫无避讳,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,传到陛下的耳中吗?”虽然心中感动,但梅长苏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萧景琰。

“怕什么?我还能有什么好怕的?先生不知,当日我从东海归来,得知朝中发生惊变,我跪在殿下苦求父皇能还林家和祁王哥哥一个清白,彻底清查此事,好还他们一个清白。可结果又能怎样呢?父皇震怒,将手边的茶杯向我投掷过来,我当场便头破血流。我在那里跪了一天一夜……”

“殿下别说了。”梅长苏心中一痛,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当时那个画面。那年的景琰只有19岁,他们本是金陵城中最快活,最无忧无虑的一对少年。有如兄如父的祁王哥哥,有宠着他们的慈祥的太奶奶,静姨总是精心准备了各色好吃的糕点给他吃,他们还有婚约,等到再长大一点,就可以与景琰结为伴侣……可是那场大火,焚天烈焰,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。

“殿下怎可如此鲁莽。您最理智的做法,就是彻底置身事外,让陛下对您不再心存芥蒂,您才能徐徐图之,怎么能因为一时激动,就将自己陷入险地,让陛下怀疑您与逆犯有什么牵连……”

梅长苏的话还没有说完,萧景琰就已经满脸不悦之色:“逆犯?难道先生觉得,林家、赤焰军和祁王,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逆犯?”

“这可不是我说的,是我们那位陛下的意思而已。殿下年纪也不小了,难道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吗?只有先顺着他的意思,保全自身实力,日后才能有机会去翻案,去鸣冤,去彻查。如果殿下只是逞一时英雄之气,激怒陛下,连自身也无法保全,除了愚蠢的追随之外,还有什么可取之处?”

“我……”萧景琰一向耿直,不善言辞,如今被梅长苏这样兜头一顿教训,不觉哑口无言。心里知道他说的是有道理的,但理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。“先生对我的事情果然知之甚多,那不知先生可否愿意与景琰一起,共同洗雪当年的冤情?”

梅长苏心中自然是愿意的,但是他却决不能在景琰面前流露出过于兴奋亦或欣喜的表情,因为这样一定会引起他的疑心。于是他面上只是淡淡的,装出一副思考沉思的模样,随即开口道:“殿下对林少帅……还真是故剑情深啊!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,为林少帅洁身自好,真是着实令人羡慕呢。不知林少帅泉下有知,是否也会感念殿下这样的深情。”

萧景琰自然不知梅长苏心中的真实想法,只是听他突然提起林殊,心中便是一痛,一时也无暇顾忌梅长苏的心情,道:“小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,最好的人。他是那么年轻,那么有活力。当初太奶奶知道我们两个有了婚约,拉着我们的手,笑的像一朵花一样……她老人家说要让我对小殊好,护着他一辈子,可是我做不到……他出事的时候,我一点办法都没有,任由他躺在冰冷的梅岭的冰雪焦土之中,再也回不来了……算了,我又和你说这些干什么,你又不会懂。”萧景琰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,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

“殿下……”梅长苏的眼圈也有些发红,“您也不必太过感伤。有朝一日沉冤得雪之日,便足以告慰林少帅的忠魂了。”

萧景琰抬起头,看着眼前的谋士。他与林殊自然是不同的,他们的出身、行事、处事作风,他们的言谈举止,几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。小殊是他的未婚妻子,是他一生的挚爱,可不知为什么,在苏先生面前,他居然会出现那种久违多年的紧张、慌乱,手足无措。在他面前,自己似乎总是想证明什么,想抓住些什么。然后总是在不知不觉间,伤害了梅长苏,也对不起自己对小殊的感情和承诺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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